“爸。”
“怎么今天又回来啦?学校这几天没什么课吗?”他把打包回来的饭菜放在玄关旁的柜子,瞥了她一眼,脱掉鞋子。
“我有话要问。你是不是在外面”何奕青哽住,她在发抖,呼吸强烈波动起来,她单刀直入,“你把别的人带回家了是吗。”
他怔住,随后不可遏制地咳嗽几声,眼镜扶正。
“之前是有同事过来吃饭,你吃了吗?”
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!”何奕青歇斯底里,“我有她的头发她的照片还有,她是不是在家抽过烟,那时候的烟味也是她留下来的对不对!”
他吞咽了一口,冷汗津津,眼神发虚,不知道该往哪儿走,脚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,“我我只是一时”
“我希望你自己告诉妈妈,感情是你们之间的事,请不要有所保留,不要欺骗她。另外,我觉得你很恶心,真的很脏,我现在甚至不想看你的样子。我从来没想过我的爸爸会是这样的人,今天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件事,以后,我可能会很少回来。就这样吧。”
“奕青!”他大叫,又十分压抑地叹气,“你又知不知道你妈怎么做的?我们早就各玩各的,只是瞒着不说,但都心知肚明,我就算告诉她了,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你信不信?她比我可”
“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!”何奕青哽咽,“自己犯了错就开始诋毁别人,我怎么能信。如果你们之间没有所谓的爱了,明明可以好聚好散,干嘛变成现在这样,每次见面只有沉默和争吵,我早就受不了了。”她一下抽了好几张纸巾哆嗦着擦鼻涕眼泪。
“倒也不是爱不爱的。我和你妈妈不会说轻易就怎么样的,至于那个女的就是消遣一下,玩物而已,没有感情的,我也会去检查身体,但我对你妈妈”
“恶心。”何奕青冲出房门。她回到自己的住处,把那个在茶几上摆了几天的烟灰缸扔了,呼吸上气不接下气,一切安安静静的,她播放音乐,节奏快得让她头疼欲裂,关掉,颓丧地卧倒在沙发里,一只娃娃被振了下来,是乐梵当初定制的送她的。
她给乐梵打了电话。
她不知道现在可以找谁,她现在想要拥抱,对,最想要拥抱。
响铃三声,乐梵接了,她没有开口,她在等何奕青。
沉默太久了,乐梵克制地问她有什么事吗?没事她就挂了。
“我还以为你不会接。”何奕青声音哑了。
“嗯,以为你要问课上的什么东西,没有的话我挂了。”
“好,你挂吧。”
“嗯,好。”
她挂得果决,音断电话断。
何奕青洗了把脸,她决定把事情解决。
她再次打车到了三斯,文总前来迎接。
文总让陈羽过去陪,陈羽拒绝了,说陪谁都行,就是不想陪她。文总问怎么回事,她说你别管。她不来,何奕青便径直过去,她一把抓住陈羽的手,陈羽挣扎着,骂你有病啊动手动脚的,我在上班呢看不到吗?再拉我叫保安过来了。
你在上班吗?那有义务为消费者提供服务的吧?何奕青又觉得刻薄,懊恼低头,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没有不想尊重你,对不起,她放开手说,我们能不能坐下好好聊一聊,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。
没什么好聊的,你都知道我做什么的,跑过来就已经是羞辱我了,但我告你我可不在乎,你别来老是烦我,咱俩也就做过那么一两次,你别动什么真感情了,我消受不起。陈羽抱着胸坐回去,把烟屁股点燃了继续抽。那你找我是为了报复我爸吗?何奕青苦笑一声,你看了我的笔记本,知道了他女儿的名字,这么巧合的事,说我羞辱你,其实只是你在羞辱我,你让我觉得自己一文不值,可笑至极。
陈羽拿烟的手开始打颤,你爸还告诉你他在外面玩女人?他可真傻逼,既然你都知道了,那也没啥好说了,早点回去,这里不是你该待的。烟烧到滤嘴了,把她手指烫了一下,刺痛着丢进了半杯酒里。等会啊,你妈不会也知道了吧?她应该不会像恶狠狠的大婆一样找人打我吧?我要不要躲躲啊?你帮我求求情呗,谢谢啊。
我想问一下,何奕青竭力控制着情绪,只要给钱你就会上床吗。她这话听着真刺耳,陈羽大度原谅她,那可不是,和一般的婊子还是有区别的,还得看看长得怎么样,身材怎么样,我又不是来者不拒,况且你爹还算大方,看我这手链,漂不漂亮?她转动着手腕自行欣赏。
何奕青如鲠在喉,她放弃了。
“能和你拥抱一下吗?”
“想干啥,你没藏刀子吧?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你抱呗,多的就算了啊。”陈羽仍然坐着。
何奕青僵硬地蹲下,似乎忘记了怎么拥抱,她木然张开臂膀,她的手离陈羽的腰仍隔了几寸距离,她的头靠近陈羽的腹部,但未贴合上去,她闭了眼睛,她说其实我很心疼你,再见。
何奕青告别后不像昨天如此莽撞,她冷静地离开了。陈羽凝滞在沙发里,她把自己一直打颤的手抬起来看了又看,抖什么抖呢?她骂它。
陈羽翘了几天班,但这种闲散的日子没持续多久,因为钱来的快去的也快,她需要去赚快钱来包装自己,也不知道是物欲裹挟着她,还是只想让自己多点竞争力。
不知道为什么,她想起出村的时候,车子弯弯绕绕回旋在无穷尽的山路,那顺风车的司机不停说我滴个乖乖,我靠你妈滴,这路不把我开吐了。他问陈羽是不是有亲戚在苏州,出去打工有没有个照应?陈羽老实说她什么也没有,就是想出去。
她讨厌山,讨厌清晨漫山遍野的云雾,她觉得自己处在深渊,山就是围绕的屏障,她恨透了看也看不清,走也走不尽的感觉。
因为没走高速,傍晚开到了凌晨,从一座山穿过另一座山,还没有出安徽,司机停在了一条狭窄的双行道,他说前边有个厕所,要不要去方便一下。天色黑黢黢的,山边的树影被风夸大了阴森的姿态,她有些发怵说不用,司机下去了,车灯照着他的背影,他没有进厕所,直接在路边就掏出来撒尿。
陈羽抱着行李,尽量去忽视他。
司机回来了,他却过来开后座的门,他强硬地挤了进去。
山,山把那呼救都吞噬了,雾,雾把那眼泪都消化了。
他说车费我就免了,放心,我肯定把你安全送到的。
她啜泣系着衣服,纽扣被扯掉了一个,她看着自己胸前的抓痕。
脏死了,真想死。
但能出山,就是好的。她要求不多。
陈羽脑袋针尖刺似的痛,心疼,心疼是什么意思,她想。
她想到那个玩偶,那张纸条上的内容,一个署名乐梵的人写给何奕青的生日祝福。
她只能想起一些细枝末节。
“我会和你报一样的专业,不考音乐学了。”
“谢谢你来拥抱我,我始终记得那些放学后的五分钟,你喋喋不休,你在我身边打转,我有时候甚至会害怕你不来,害怕你逗留后就溜走,抓也抓不住的感觉让我心慌。”
“我也想一直和你一起,没法想象你离开的情形。”
陈羽看到时只是嗤之以鼻,这种孩子似的情情爱爱真是廉价,几句话去说一辈子的事,可笑得很。
她拉上裙子的侧链,站在镜子跟前,才发现眼圈仍是红的,她意识到除了悲丧之外,还有名为嫉妒的情绪在蔓延,她想那晚的拥抱为什么那么远?你真的心疼我吗?她蹲了下来,双手交叉护在眼前,